《拐点》 2、友情常需修复 免费试读
楚之源做事有个习惯，在没经过他深思熟虑之前其行动力和执行力给人的感觉是极慢的，有时甚至是停滞不前的。但一旦在心里构思策划好了，到了动作起来的那一刻又是极其神速的，势如破竹一气呵成。楚之源自我嘲解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他看来，这几年的教改工作并没白做，其教改方案虽然没能在全市所有中小学中铺开，但能在一所民办学校中试点，也算是有始有终修成正果了。不用付尚书提醒，楚之源也不会高调起来，更不想八字还没一撇就搞得满城风雨，尽管楚之源的个性中充斥着张扬的特质，在刘克刚这样的领导面前他还是知道什么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与付尚书谈话后第二天，楚之源关掉手机掐断电话闷在办公室一整天没出门，他把教改方案从头到尾重新疏理了一遍，认为自己的方案其实既前卫又有新意；既切合实际又便于操作，可为什么到了刘克刚那里就成了标新立异一文不值的一堆废纸呢？他真感到有点迷惑。
临近下班的时候刚把通迅设施恢复正常，手机便一阵接一阵的嘀铃铃声提示有一批短信进来，一看竞有十一条之多，楚之源如是慢条斯理地开始逐条阅读起来，但大多数都是些垃圾信息，不是这家洗脚城开业就是那家饭店开张；不是这家私募基金要求合作炒股就是那家公司提供廉价二手豪车，其中还有一条更是令人啼笑皆非，信息的内容是这样的：妈妈，我的银行卡和手机在来校的火车上被盗，现在是拿同学的手机给您发的短信，请速汇八千元到这个卡号上，收款人张山，报名在即，落款是女儿。
初想楚之源觉得这发信息的人有点弱智，不仅把自己的性别搞错了，连自已的儿子也变成了女儿。但一细想这个概率也还不低，现在正好是九月初大学生入学的时间，粗略估计父母和儿女各占50%的比例，那么妈妈接到女儿这种短信的概率就是25%，再减去其他一些因素，这个概率至少也会有个5%以上，只要这五个母亲中一个上当，这骗子的成功率就有1%了。一百条短信换八千元他何乐而不为，当然这只是骗子的算盘。
最后一条信息却引起了楚之源的兴趣：公牛在奔跑中见到一母牛在路边吃草，急切的对母牛说：“快跑吧，领导来了。”
母牛问：“领导来了怕啥，领导不是人吗？”
公牛答：“现在领导专吹牛B啊！”
母牛闻听大惊，撒腿就跑，边跑边不解地问公牛：“那领导吹牛B,你是公牛你怕啥？”
公牛无奈地说：“你真不知道啊，现在的领导除了吹牛B还会扯蛋啊！”
短信是万国权发来的，其实也不是什么新段子，楚之源早就看到过，只还过万国权把专家改成了领导，而这一改却让楚之源深深地感受到万国权的用心良苦，神交多年的老同学之间自然不用更多的点拨，知道付尚书已找万国权谈了话要他全面接手教改工作，并表明对方已知道教改方案再度遭遇搁浅的事实。发这条短信过来既是对刘克刚之流玩弄权术的遣责，同时也是对老同学表示理解与安慰。还有一层意思是楚之源没有想到的，付尚书在交待工作时并没有明说市领导要求换人，而是说楚副局长要在民办学校中搞教改试点，所以请万副局长接手全市教改方案的制定。那么万国权的另一层意思便是不管刘克刚之流吹牛B还是扯蛋，我愿意顶替你去与他周旋，你楚之源就放下包袱到民办学校去大搞教改试点吧。
楚之源按了下回复键正准备给万国权回条短信，没想到万国权恰在这时把电话打了进来，说是要介绍认识两位神秘朋友，楚之源就说“其他社会上的朋友可以考虑，如果是官场的那就免了，八小时之内都难以应付，八小时之外你就放过我吧。”
万国权在电话那头一阵哈哈大笑：“我还不知道老同学你的好恶，这两个人一定合你的胃口，你们也一定会谈得来的。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六点半大中华海鲜楼见，不要带司机开你自己的车去吧。”
"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堂堂万局长的盛情邀请哪有不去之理，那明天下班时要不要我来接你。”楚之源不无调侃地应答到。
“那就不敢当了，我可不配坐你楚老板的车，堂堂的万局长级别不够啊。再说局长大人明天下午要带我去接受刘公公的召见，完事我也开自己的车过去，我就只好在大中华恭侯楚老板的光临了。”万国权与楚之源两人私下交谈从来就是这样一种风格，在这一推一拉的喜笑怒骂中完成语意表达的同时，尽显各自的睿智与锋芒，但其中绝对不会吐出半个诨字来。
把刘克刚叫做刘公公，楚之源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但感觉把这个称呼配在刘克刚身上却是十分的形象和贴切，听起来还真有点解恨的意味在其中。便不竟在电话里切切笑了起来。万国权仿佛知道他在笑什么，忙又补充到：“这可不是我杜撰出来丑化市里领导的，政府办那边都这样私下叫他刘公公。”
与万国权通完话，楚之源感觉全身舒坦了很多，精神也为之一振，一扫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他心中不竟生发出一阵感慨来：好朋友如同一付良药，能去除心头的疾病；知已如同一付兴趣济，能重新振奋人生的理想与希望。吃了这付良药和兴奋济的楚之源便如同一座上满发条的闹钟，铿锵有力开足马力地积极工作起来。
为了慎重起见，第二天上午他又针对民办学校的特点把方案进行了一些细微的调整与修改，最后才把全市所有民办学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决定选择硬件较完善规模较大的家华双语学校进行试点。
楚之源选择家华双语学校其实多少还有点私心在里面，因为这所学校聘请的校长来自省重点中学市一中，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的郑新才。当年楚之源任校长他任常务副校长，由于两人的学术观点和对当今教育现状看法上的趋于一至，再加上两人均喜欢炒股和喝点小酒，喝了酒除了谈工作外便喜欢谈经论股交流炒股心得，所以在工作上就成了志同道合的战友，在生活上也成了无活不谈的密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楚之源升任湖洲市教育局副局长后，原想由郑新才接任校长似乎成了铁板上钉钉的事，两人还曾为此事独自庆祝过，可没想到最后接任校长的却是语文教研组长付尚书，郑新才误以为此事是楚之源从中做了手脚，必竞他们是同学嘛。这事给郑新才的打击很大，并非当不当这个校长问题，而是让他感到痛苦的是现在的人真是难以揣测，伴君如伴虎啊。
背了黑锅的楚之源知道郑新才的想法，本想到教育局安顿好后再找个机会向他解释清楚，可后来又一想，这事是没法解释清楚的，反而会越描越黑，就让时间去验证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历史吧。
更让楚之源始料不及的是没出半年郑新才就义无反顾地应聘到双语学校当了校长，这事让楚之源感到了来自心灵的强烈震撼，凭以往对郑新才的了解他绝对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校长头衔，也不是为了那三十万的年薪，更多的还是表达对仕途的一种失望，对官场的一种唾弃，同样也是对楚之源的一种无奈的表达，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心灵的隔阂似乎就更深了。事后楚之源也曾想邀请他出来喝杯酒，错此化解双方的隔阂，但两次都被郑新才以工作太忙推脱了，一晃已有两年多时间双方没有了联系。
楚之源翻出郑新才的号码准备拔打电话，但又怕对方已换了号码，因为现代人换手机换号码比换袜子还勤，犹豫了一下还是尝试性地打了过去。对方马上接了电话：“双语学校郑新才，请问哪一位。”显得有礼而客套。
楚之源心中一阵窃喜，但仍装腔作势地说到：“请问郑先生股票运作得如何，愿与本公司合作吗？”
“楚之源，呵楚局长，不好意思前不久把手机丢了，储存的号码都没有了，所以不知道是你打来的，请问您有什事吗？”从他的语气中楚之源能够听得出，郑新才接到他的电话既意外又兴奋，但最后一句又回到了公事公办的语调中来，说明他心中的芥蒂仍没有完全释怀。
“呵，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这么久不与我联系喽，我还以为你决心老死不与我往来了呢，算我错怪你了。我现在在你学校门口呢，想进来讨杯茶喝有问题吗？”楚之源有意搞怪到。
“有问题，而且问题大着呢。”没想到郑新才根本不吃楚之源这一套。“如果真有心要进来喝茶，你楚局长还会在大门口等我的电话吗，这不是你的风格，你的风格是早就冲到我办公室里来了。说吧，有什么事要小弟做的你尽管吩咐。”
“哈哈哈——”楚之源报以一连串爽朗的笑声。“看来你郑新才地位变了，收入高了可人还是没有变啊。”于是他便把有意将双语学校作为教改试点的想法和盘托出，最后还说希望学校方面支持和理解。
这所双语学校是由港商投资三亿多元创办的，在商言商，投资当然是为利而来，但学校开办几年来可谓是惨淡经营基本上维持运转，根本谈不上利润，投资方正骑虎难下呢。听了楚之源的设想后郑新才马上答复说，很愿意成为市里教改的试点单位，并告诉他港方的董事长这几天也正好在这里，是不是这几天抽时间过去与董事长谈一谈。
楚之源也说择日不如撞日，先与董事长见个面再说。想到晚上与万国权的约会，便开着自己的车，叫上民办教育科的李科长一同前往学校。
楚之源赶到学校时已是十一点，郑新才领着三位副校长陪着楚之源在校园内视察了一圈，原后便直接去拜见了董事长，在董事长办公室喝了杯茶便已到了午饭时间，宾客之间拉拉扯扯相互客套着，在校门口的一家四星级酒店豪华包厢坐定，菜便络绎不绝地送上桌来，而且大多是楚之源喜欢的湘菜与海鲜，显然这饭菜是早已预订好了的，且必定是郑新才亲自安排的。见菜上得差不多了但桌上仍不见酒，董事长何家华便摊开双手操着浓重的粤语问校办主任。“小戴啊，酒呢？”然后又转头面向楚之源。“听郑校长说楚局你可是海量啦，来两瓶新上市的飞天茅台如何啦。”
大家的眼光都停留在楚之源脸上，等待着他的答复，楚之源虽说是有点小小的酒瘾，但从不乱喝，到了他这个职位虽然少不了应酬也绝对少不了好酒，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楚局长是从来就不喜欢喝什么茅台、五粮液、水井坊之类高档酒的，他只对剑南春情有独钟，而且是高度剑南春。与楚之源喝了这么多年酒的郑新才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这个嗜好，面对董事长的这个话题楚之源一时还真不好作答，于是将眼光投向郑新才。
“还是上剑南春吧，要高度的。我们楚局这人不仅为人办事有个性，喝酒也一样。”郑新才也不再征求何董事长的意见，就直接安排小戴上酒。
郑新才就像才进门的新媳妇，等的就是楚之源这个眼神，但因时隔两年多不在一起喝酒，郑新才不知道老校长是不是改了口感，如果直接上剑南春怕楚之源说他抠门，如果直接上茅台五粮液又怕楚之源不愿喝。其实事先他早已安排小戴要酒店作了准备，并交待如果酒店里没有备，就要小戴马上到烟酒店买一箱剑南春来。
在等酒的期间，郑新才介绍说：“这家四星级的酒店也是我们何董投资的，效益可比学校好多了。”
“呵，这个家华大酒店不错嘛，我可来过不少次了，与这边的朋友聚会基本上就在这里，没想到也是何董的产业。”楚之源感慨到。
郑新才继续说到：“这个酒店和学校一样都是以我们何董的名字命名的，家华实业在香港也是排在前十位的投资公司。”
“哪里哪里，因为我们学校是面向全社会招生的啦，是不受地域限制的啦，所以考虑家长们来学校不容易啦，当初是想搞个招待所方便家长来校的啦，没想到到后来又搞大了啦，搞出个四星级宾馆来啦。”何董事长一连串的啦，啦出大家一阵笑声来。
只有郑校长没有笑，他似乎早已习惯了。“但我们何董有条规定，学生家长来校在这里吃住均一律按五折收费。”
“呵，有这样的好事啦，当初我儿子放在这读书就好啦，我可天天来享受五折的待遇啦。”楚之源学着何董的语气，搞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说笑间，只见小戴提着一箱剑南春从茶水房走过来，打开包装拎出两瓶放在桌上。见状楚之源指着郑新才对何董事长说：“原来他早有准备，知我者新才啊。不瞒董事长说，我喝酒要的就是剑南春这个淳厚劲，少了不到位多了又有画蛇添足之嫌，这是其它任何白酒无法替代的。很多人喝酒只看品牌和价格，哪个昂贵就喝哪个，殊不知越昂贵的酒假酒越多，这也是我当初不愿喝那些高档酒的原因，没想到喝来喝去竞在剑南春上定了型。可它有个好处，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喝完了绝对不会上头。”
酒过三巡，大家相互客套过后，话题自然进入了主题。用楚之源的话说，这教改工作其实本身没有那么难，要改的也就是两个方法和一个目的：一个是老师的教学方法；一个是学生的学习方法；以及不以高考为唯一目标的教学和学习目的。当然这说起来就两句话，可做起来还是比较复杂的，但复杂事并不等于没法做。只要一旦适应了新的方法，我们老师的工作压力要比现在小得多；我们学生的学习过程也要比现在愉悦得多，而且能够把书本上的东西真正变成自己的知识，绝对不会答案过后都还给书本了，实质上学生应考的能力反而强得多。
“这是教改工作的关键所在。用宽松的教学环境，培养学生良好的学习习惯、生活习惯和行为习惯，重点放在学生的学习能力上而不是答案成绩上，而我们现在往往忽视的正是有意识的学生能力的培养。”郑新才赞同地补充到，在座的几位副校长也都默默点头表示认可。
楚之源说到了兴头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前两天在家看电视，这不快到中秋了嘛，个个台都在播放着将苏轼的水调歌头谱曲而成的歌曲——明月几时有。我就问儿子这是谁的词，儿子沉吟了半天才说应该是李白的吧，因为李白喜欢喝酒。我说应该是济公的，因为济公更喜欢酒。这可是一个师大中文系大二学生的知识结构，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教育成果，我们搞教育的有责任啊，真是令人汗颜。”
借着酒劲楚之源越说越显得慷慨激昂，竟然将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从头到尾一口气吟诵了下来。“这可是我二十多年前学的东西，当初并没有花精力去死记硬背，而是在充分理解的前提下真正地掌握了它，现在我可随时随地把它诵读出来，这就是学习方法不同而产生的绝然不同的学习效果。”
楚之源的话让大家都一时陷入了沉思，亦或说是对过去教育方法的反省。楚之源见第三瓶酒已告罄，并说到：“何董，我看大家干了这杯，酒就喝到这里吧，下午我还有个会。关于教改的事我就全权委托李科长了，新才啊，请你们安排一间办公室，我们的教改小组下周就进驻双语，我看争取在明年，也就是2006年下学期新生入学时，在我们双语的初中和高中新生中全面实施新的教改方案吧。”
从双语学校回来，楚之源其实并没有什么会要开，而是想关在办公室的休闲室里蒙头睡上一觉，好为晚上的聚会作准备。楚之源没有半点要骗大家的意思，只是在酒桌上其他借口都没有比开会更有效，尽管大家也大多知道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可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过于兴奋的原因，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他干脆起来泡了杯浓浓的铁观音，斜躺在床上抽起烟来。脑子里却反复重复着郑新才的那句话：“我们楚局这人不仅为人办事有个性，喝酒也一样。”
郑新才的这句话他爱听，说楚之源是个执着而有个性的人一点也不夸张，从他的一系列生活习惯就能看出点端倪来。比如说喝酒他只喝剑南春；喝茶只喝铁观音；抽烟只抽黄盒的芙蓉王；看书只看散文……
楚之源双语之行与其说是去安排教改工作，还不如说是为了修复友情而摆出来的一种姿态，让双方有个台阶下。其实付尚书这几年的三级跳本身就已说明了当年的事实真象，楚之源还不至如仗义到把人品和能力均不如自己的下属运作为自己的顶头上司，事实上也是无法办到的。临别时郑新才和何董一行送到车前，硬是要把没喝完的三瓶剑南春塞进他的尾厢，相持不下时还是郑新才一句话化解了僵局：“老楚啊，我等着你的邀请，我不到场这几瓶酒不许开。”
郑新才今天能说出这番话说明对他的成见已经消除，能与郑新才冰释前嫌，他在心中暗自庆幸不虚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