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流泪的悲伤》 第3章 免费试读
门一开就能闻到一股菜香，屋子里还能听见收音机在放电台节目。我出于礼貌往后又退了一步，免得窥见对方家中情况。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随即有些故作熟谂道：“你是隔壁那位吧？怎么了吗？”
可我却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位邻居。不论如何我也在这边住了一年多，却总感觉从未见过他。对方似乎感受到我的谨慎与疏离，见我没有马上回答，神色稍稍又认真了些：“您有事儿直说就行。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忙也很正常。”
“我......”我也不想拖延，便拿出手里的磁带，询问道，“是这样的，我想问下您有录音机吗？朋友给我寄了一盘磁带，但是我家没有能播放的东西。”
“磁带？这东西很老了。”
我一听，心下紧张：“那您有吗？”
“算你运气好，我们老东西当然是有在用老东西了啦。”他故作轻松开了个玩笑，可惜我压根没有感知到其中笑点何在，只好礼貌客气干笑了两下。大叔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随即赶忙转身要去取。
“等下哦。”
他转头进屋，随后拿着一台小巧的随身听出来：“给。”
那机子看起来也有些年头，左右边沿处还有不少划痕，背面电池盖上还贴着一张小虎队的贴纸。我忙低头跟他道谢：“用完我就还您。”
那大叔站在门口只是点头，他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停下脚步，等着他开口。
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就麻烦您用的快些。一会儿我要出车，一路无聊，就靠这个打发时间的。”
我赶忙答：“您放心，我一定尽快！”
说罢未等回到房间，我便迫不及待地将磁带放入卡槽内。明明还未按下播放键，我就已经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又快又响。
我不知道时隔一年后林汉聪到底要跟我说些什么，万一他是来跟我做最后道别的怎么办？万一他是来告诉我他已经爱上了别人怎么办？
或者，更狗血一点，他开头第一句话说的是那种电视剧台词：“当你收到这封磁带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要怎么办！
我努力将脑子里这些杂乱念头都驱赶出去，随即终于鼓足了勇气，摁下播放键。
“心卉，我希望你听到这盘录音带时，可以不要再生我气了。我知道自己那天太冲动......我也只是希望，你可以过得更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林汉聪讲话了，当他的声音经过磁带转录，再一点点从音响中传出，总感觉和平时听到的有些不同。我听他说着抱歉，听他断断续续地录着这封迟来的“情书”。
他总是在道歉，但从未真正意义上去改变。
以前我总觉得这是因为他从未真正意识到“错误”，过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有些事不是“认错”就能“改变”的。
我没有经历过生活的痛压，也不知道有些事靠努力根本没用，我只知道生活安乐之下，有的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我只知道生日蛋糕永远会有人替我提前备好，生病苦痛时也必然会有人守在我身旁。
他是他，我是我。
一个是家庭破碎、生活困顿的内向少年，一个是从来没有吃过苦，把别人的好当做理所因当的天真少女。
门铃声再度响起，将我从晃神间唤回。我仓促地摸了把面颊，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能为爱情惋惜是很难得的，至少我有时间也有机会。
当我仓促地拉开门时，正看见隔壁邻居站在外面，搓了搓手，尴尬笑道：“那个，我刚刚接到出车通知，要提前走。你这边用好了吗？”
我急忙吸了吸鼻子，压住那点哭腔：“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再多借我一会儿？我很快的，这个......这是我前男友寄来的，我们一年多没见了......”
他那双眼又像先前那样有些怪异的打量着我，而后拿出一块深青色的手帕，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关系吧？”
我赶紧摇了摇头：“我是，有点过敏。对，只是过敏而已。我没事的！”
“确定没事哦？”
我赶忙点点头。他抬起手，我以为是想要回手帕，刚想递还给他，他却又把手缩回去了：“你先听，有什么事再叫我。我还能再家待半个小时。”
“谢谢您！”我向他道谢，“我一定快点用完还给你！”
重新回到客厅，我继续播放起林汉聪录下的声音，在他说话时，背景音里传来海浪与白鸥的声音。我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隐隐约约之间像是看见那个白衣少年正站在海港，手中拿着一台随身听。
他还是那样高挑又瘦削，皮肤黝黑，一头黑发又短又硬，只要我叫他，他就会回过头，对我露出微笑，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
认识那么久他几乎没有对我说过重话，哪怕读国中时我再如何发脾气，他也最多冲我无奈地叹口气，接着我想做什么就陪我去做什么。
他陪我一起发疯，一起逃离台北的高楼大厦，一起冲入麦田，一同寻找那个并不存在的“永远幸福美好的国度”。
他陪我做过最蠢最没有意义的事。
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那件事没有意义没关系——因为他，他的陪伴对我来说就是意义。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我还记得你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谈恋爱，你是会找一个和你性格相类似的，还是性格截然不同的。我当时的回答还把你惹哭了。”
那个时候我们还在读国中，我像所有心怀忐忑的女孩那样，惴惴不安地询问心上人对于恋人的喜好。
林汉聪真的很没有眼力劲，明明我都问得那么羞涩，他该猜到我就是喜欢他，偏偏还告诉我说，他喜欢安静一点的，千万别像我一样叽叽喳喳。
“......我跟你，就像水火永远不可能交融，可是偏偏我就是离不开像火一样温暖的你。赵心卉，你的脾气有时候真的还蛮差的。”
本来我还在哭，听到这句话，莫名又被气笑，小声嘟哝：“你脾气才差。明明我贴心又温柔！”
“你又凶，又粗心还健忘。”
我好像看见那个白衣少年在我面前坐下，拿起他常用的那块深青色帕子一点点帮我擦掉眼泪。
“大大咧咧的都不像个女孩，甚至还会忘记带钱包和钥匙。”林汉聪那张脸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他认真替我擦去眼泪，亲吻着我额头，在我耳边无奈道，“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办法忘记你了。我想让你开心，让你幸福......可是当时的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连自己的生活都处理不好，我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每天都要接收那么多糟糕的信息，要跟我一块为我妈的病担心，要陪我担惊受怕。”
因为爱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小心翼翼，因为爱所以才不希望对方看到的是自己不完美的一面。
因为爱才会想要先放手，因为爱才希望对方幸福哪怕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林汉聪真的太蠢了。
我真是讨厌死这样的笨蛋了。
就像那些琼瑶电视剧里放的——为什么那些主人公总是自作聪明地以为，对方离开自己就一定能拥有更好的新生活呢？为什么就认定了自己没有办法给对方想要的一切呢？
这样逃避难道不也是自私的表现吗？
我本想听录音带播放下去，林汉聪究竟还有什么话想说。谁料机器却突然卡壳，伴随着刺耳噪音，整卷带子在仓盒内卷在了一起。我急忙慌张拨开盒面，将磁带小心翼翼取出，一股呛人的焦味从机身内散出。
这飞来横祸叫我一时间也慌了神，嘴里一面喃喃：“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坏了呀......”，却只是越慌越乱，半天也没能将带子整理出来。
难道说这就是天意？我与林汉聪的缘分到此为止，再也难续前缘？不知为何，鼻腔酸涩，我越是这样想，越发心中苦闷。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低下头嚎啕大哭起来。
电话这会儿也适时响起，谢淑卿听着我的哭腔紧张询问：“怎么了？你先别哭啊心卉，他说什么了？”
“收音机、收音机他坏了。”我抽噎着，伸手去抽纸巾，“林汉聪，林汉聪录了好多话给我，可是我只听了一个开头，后面就没有了。”
“你别紧张，先别慌。他开头说什么啊？”
“他说他想让我幸福让我开心的。”我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做出了一个略显疯狂的决定，，“阿卿，我要买票去一趟厦门。”
“厦门？”谢淑卿有些夸张的拔高了嗓音，“你去厦门做什么？”
“我要去找林汉聪。”我夹着电话坐起身，开始思考要带哪些行礼，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我绝不可能再次错过，“接下来的节目，你帮我代理一段时间可不可以。我找到他以后很快就会回来。”
谢淑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无奈道：“可是他在厦门的具体地址你知道吗？你也没有听完所有内容，你确定他现在状态能和你好好见面吗？你这样突然过去真的好吗？”
地址？
听到她这番提醒，我赶忙又翻出了信封，那上面的地址栏写着的却并不是厦门。要不是她这一句话，我恐怕都会跑空。
“他回台北了！”
“他回台北？台北哪里啊？”
我怔怔地望着上面那行字，有些难以置信地告诉她：“台北，我家......”
这次电话那头半天都没有回答。我心中疑虑在一点点放大：“他为什么回台北却不告诉我？我妈也从来没说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会不会，是他故意不想让你知道，好给你一个惊喜呢？”
我真的很认真思考了一下谢淑卿所猜测的正确度，踌躇片刻还是点了下头：“有可能哎。”
“那你给阿姨叔叔打个电话问问？”
她都这么建议，我便不再犹豫，立刻挂断电话，想要找我妈问个明白。然而还未按下几个号码门铃声再度响起。
看到大叔出现，我莫名有些羞愧，明明他将录音机借给我时完好无损，谁料我还没用多久，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我将冒出烟的录音机递还给他，低垂着头，十分不好意思：“我是好好使用的，不知怎么竟然坏了......要不然，我赔给你！”
大叔似乎也没料到这机器会坏成这样，接过去后皱眉翻看半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罢了，用了太多年，寿命也差不多到了。”
“你就告诉我，要多少钱。毕竟是在我手中坏了的。”
他却只是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再多计较下去。我心里一下子塞进许多事，一边为磁带内的后续内容感到心焦，一边又思忖如何去找林汉聪才好。
这样正想着，一抬头，却正好注意到邻居大叔身上独属于计程车司机的夹克，我急忙询问他道：“大叔，你的车一般包日是要多少？”
那大叔似乎也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挠了挠头，回答我：“看你去哪啦。”
天无绝人之路！
发件地址是骗不了人的，既然如此，不论我有没有询问我妈，我到底还是会回台北。
我问那个大叔：“如果是去台北呢？要多少钱。”
“台北，跑长途哦。”
听他语气，并不是立刻拒绝。我立即从桌上翻出钱包，先抽了两千块钱出来，附带上一张银行卡，“钱不够等到地方我给你取，今天我包你车，你直接打表计价，我给你算来回车费。”
“可是......”
“不够？不够我再加钱！”
他似乎还有些为难，我想到他门口的卡通贴纸，只好又问：“你担心你妻子小孩？我可以跟他们解释的！”
“那倒没有啦。小姐，只是你突然要跑长途，我需要跟我领导这边也申请一下。”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拒绝我的雇佣。好在这大叔下一句话便满口答应：“你放心，我赚你这个钱！”
他接过我的现金，但并没有收过那张银行卡。
“你把银行卡放好，万一丢了我可就说不清了。”
说完顺势把我往房间里轻轻一推：“既然要去台北，你稍微收拾一下吧，家里有什么电器、天然气要关的都关好，路上三四个小时车程呢。”
“这些都没有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出发！”我和谢淑卿聊天时就已经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找到司机，拎起背包和录音机就能立即出发。
况且我回台北是回家，家里也有我的换洗衣物，根本没有必要再带那么多东西。
那大叔看我这样积极，迟疑片刻，也没有在多劝，只是叹了口气，妥协般进屋拿了串钥匙：“走吧，老板。台湾地表最强司机为您服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