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第五十三章:面具之下 免费试读
天元长老一时差点身体失衡跌在长案上,还好及时扶住了节杖,支撑着年迈的身躯,长呼一声:“陛下!上当了!这图定是假的!陛下看这,长幽关军力分散不假,却是因为有恃无恐,因为长幽关口的东面不远处即是洛川,洛川本来倚着有地势天险也只有数万兵力驻守而已,但在先帝第五次发动南征时为出奇制胜派百余细作潜过两国边境突袭洛川打开了洛川城门,可是后来我军却遭敌军重创惨败而归,陛下可知为何?就是因为这洛川旁边就是秦关城,秦关城曾是南珂滕王爷的封地,滕王也是南成帝登基前在储位之争中的对手,南成帝登基后就把他远派秦关这苦寒的边城,滕王为了自保不受南成帝近一步迫害,而在秦关城募集了近十万兵力,洛川受袭时,知情人让洛川守军统领向滕王求援,滕王为保边疆不顾自身暴露兵力之危而派兵援助洛川,从秦关到洛川有一条捷径可行军,这条捷径照样从关内直通长幽关,当年就是因为滕王之助洛川才得保,我军才受重创。也是因此,滕王才被南成帝加以拥军自立之罪,南成帝灭了滕王却留下了那近十万兵力分成两部分以增强洛川与秦关的兵力,可是,从这图上来看洛川的兵力却还是只有寥寥数万,秦关所增加的兵力也没有标示,这明显不是如今真正的南珂边关军力部署图!”
“真是岂有此理!他竟然骗朕!朕在南珂潜伏十年盯了他十年,谁想他竟然用一张假的部署图来打发朕!”听了天元长老这一番详解,荀韶陵气得发抖,一掌拍在图卷上,欲将长案掀翻,被天元长老制止。
天元长老劝道:“陛下稍安,这图连一心长老都难以分辨更何况陛下呢?弄错了也不算陛下之失!陛下先勿要如此动怒!潜伏南珂十年可不只是为了这一张图!”
荀韶陵急怒之下,好不容易稳住了心性,不甘地骂道:“他竟然骗朕!”
这世上,恐怕也就天元长老明白他骂的是谁,天元长老道:“诶,他不能完全背叛南珂也是自然,我们北梁毕竟也算是他的敌国,就算他受制于我们,也是难以保证他完全忠诚的。”
荀韶陵凝眉思考了一下,眼眸中一闪凶恶狠绝的凌人杀气,他冷笑一声:“哼!他既然如此,就别怪朕不为他保他的位置!”
天元长老问:“陛下依旧要挥军南征吗?”
荀韶陵神色坚定决然:“是的!朕定要让我北梁大军去踏平长安城!”
天元长老又劝:“可是陛下,这部署图是假,我们少了这一大筹码,难保胜算啊,陛下切勿凭这一时怒气……”
“不,师父,朕不是因气使然。”他道,“师父,先帝在世时六发南征,难道就只是因为先帝恋战吗?根本是因为南珂在我国开朝初期趁我北梁国力薄弱而屡次北侵!大位传至先帝,南北两国已成相争之势,我北梁也空前强盛起来,而南珂因为多年的皇位之争不断内战而致使国力渐衰,所以先帝决心反攻,六发南征,可惜先帝大志未酬,而如今,朕登大位,纵观两国形势并未发生改变,也就是说我北梁南征的时机未过!朕以为,无论如何,此时南征都为最佳。师父也明白的,若是我们不南征,他们也会很快发动北侵!故而,朕一定要秉承先帝遗志尽快启动南征大计!师父所忧的部署图之真假,其实我们根本不用顾虑,这若是真的,我们南征的确是能占很大便宜,这是假的,我们南征也不见得会吃亏!而且,朕不打算公告这部署图为假,因为这图是朕安众臣之心的最大利器,这最能说服朝臣同意南征不是嘛?所以,无论这图真假,朕都要南征,也都可南征!”
天元长老听了荀韶陵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转忧为喜,十分称心,抚须笑道:“陛下这一番分析偏僻入里思虑周全,足表壮志与机谋,老夫甚是钦佩,这才符合我北梁帝王之尊!这才是我万朝宗宗主应有之大智!”
荀韶陵笑道:“如今万朝宗宗主是师父您了,师父可要与朕齐心共谋南征大计才是!”
天元长老心悦诚服,附礼正言:“谨遵圣命!”
颐天殿外一侧的长廊之上,早朝刚退,南成帝于此召见嘉宁问情报搜集的情况,他目光幽幽,望向北方,“嘉宁啊……”
他从未提起的事,嘉宁亦从未说过,那些应当隐晦之事,过了,就不便再说起了,自古皇家之事就是这样。南成帝当什么都没发生,嘉宁也不为季长安的事再在南成帝面前提一句。
只是此时面对南成帝,嘉宁还是不由得有些分神:“……儿臣在。”
“近来北边的情报可说过北梁朝堂的情势?”他问。
嘉宁答:“回禀父皇,沈东来沈大人亲写情报来请罪,说他本将北梁朝堂搅得大乱,使朝臣质疑荀韶陵真假而共同罢政,但没想到,万朝宗的长老上官天元突然回朝继任万朝宗宗主之位,并在朝堂上为荀韶陵以性命作保,一举扭转了情势,他也无法再行质疑之计,荀韶陵恢复了身份,开始正式执政处理国事。”
他先是神色异常地低声念了一句什么,后来迅速掩过转而笑道:“这沈东来就是不改容易自责的毛病,还是心气儿太高啊。他能搅乱一时就本是不易,耐不过上官天元的力保,也是在情理之中,他还请罪?哼,这嘉宁你也不好怪他吧?应该给他记一功才是。”
嘉宁颌首,道:“父皇所言甚是。”
他接着问:“如此来说,拖延北梁南征的计划也告一段落了是嘛?那边还是在忙于备战?没再因什么而延缓吗?”
嘉宁回道:“荀韶陵恢复执政之后,他更加紧急地推动南征之计,一时都不延缓。”
“哦。这样啊。”他听完嘉宁的话,背着她的脸上又显现异常神色,似有惊异又似有忧思。
“那我们也得加紧了,决不能让他北梁狼心得逞!”
“父皇近来在朝上对备战之事是关心许多了,想来原是我多疑,这国难当前,父皇定然是最为忧虑的……”
鉴天阁外,一群新入门的细作正在接受训练,清源长老让莫离代他传授飞镖技法,他在一旁的长廊里,随在嘉宁身后,与她一路走向阁内,议论着最近朝上的动向。
清源长老也在思考嘉宁所说的,他道:“或许吧。如今,朝庭内外皆已投身备战之中,君臣一心,消除相左之意见是最为紧要的,既然圣上已转改了态度,这对备战迎敌是再好不过的了。”
“长老所言极是。”
嘉宁应声说道,在转向另一侧行走之时,目光瞥向了前庭空地上正在集训的细作们,落到一处,凄然目光一闪而过,听似无意地问清源长老:“长老,这群新进门的细作训练得怎么样了?”
清源长老明白她目光所及是何处,回道:“藏身遁逃之术已经教过了,近来在教暗器投毒之技,凤歌进步突出,细作之术她差不多已经完全掌握了,若殿下临时有任务调配,即可用她。”
“还有,季长安,他果然是个奇才,学什么都一点就通,虽然不会剑法掌法,但是身怀独特功夫,身手极好,反应敏捷,思维独到,稍加培养**,日后定能成为绝佳的细作,所以,和凤歌一样,他刚进门,老臣便封了他二等细作。”他道。
嘉宁望了队伍中的季长安一眼,他正和别人一样手持一只银镖,在听到莫离的号令后就一致地投向数米之外的镖靶。她微微皱起眉头,“他以面具遮面,是长老的意思?”
“是的。他的长相若是暴露在万朝宗的视野里,与我们来说就难有利用的价值了。而且,这样的掩饰可以避免别人误认,以护他周全。”清源长老说道。
季长安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坚挺的鼻梁上多了这么一层掩盖,看不出他表情的变化。他早就注意到了嘉宁的到来,飞镖脱手后,他的目光便追随她而来,双唇微动似有言语,嘉宁却别过脸去,好似从来没有看到过他。
“长老相信人能够互换灵魂吗?”她的眼前是沉寂庄严的鉴天主阁,经历数百年变迁,数任掌门于此接任、卸任、谋划、决断、议事、运筹,这里见证杀戮,验证正邪,这里葬送人心,这里忠于权利,如今她是这里的首号人物,她拥有这里最高的权利,而她也终将是这里的一个过客,这一点在近来她看得尤为清楚,可是除此之外,她还能拥有些什么?
清源长老用他睿智深邃的头脑思考着嘉宁的问题,“肉眼凡胎,未曾亲见,论不得信不信,只是觉得这虽然匪夷所思,却并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
嘉宁淡淡一笑:“若是的确有可能,我真想谁来跟我换换。”
清源长老道:“殿下莫被俗事乱了心性,这逃避遁世,非罗云门掌门可言的。”
用过晚膳,南成帝到御书房去看奏章,御书房前灯火通明,晚间微风渐凉,銮驾一到,门前的祁公公执灯来迎,弯身伴在南成帝身后侧,稍微靠近了些,低声说道:“陛下,那位已经在等了。”
南成帝往殿内看了一眼,脚步快了一些,进了殿,祁公公让宫人们尽数守在殿外,一双忧然的眼睛环视四周的灯火暗处。
“陛下,真的要开战了是吗?”纱帘后传来娓娓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