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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画无弹窗全本阅读(莫染青莫凌锋小说)

时间:2019-10-15 09:05:01编辑:友菡

心之画

推荐指数:10分

《心之画》在线阅读全文

经典美文《心之画》由知名作者韩塘倾心创作的一本奇幻玄幻类型的小说,这本小说的主角是莫染青莫凌锋,小说文笔成熟,故事顺畅,阅读轻松。主要讲述正州大陆外,化外之境名为青木灵界分有四国,昆吾神域、菁茅境、乾阳海国、阎狱西漠,四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迎来难得的太平盛世。由母亲洛夫人独自抚养长大的无山少年洛天耀身负一生武艺,名扬江湖,一心只想四海扬名为母亲争气,不惜引来江湖群豪追杀,延祸友邻莫家。数年后,孑然一身的洛天耀对一无名女子一见钟情,苦寻四国不得。而青梅竹马的莫染青默默陪伴守候,痴痴等他回首……数年后,洛天耀历经坎坷,终于找到心上人,却同时也得知一个惊人的真相……

《心之画》 第七章 陌上蒙蒙残雪飞 免费试读

风雪很大,呼啦啦地横冲直撞,扑打在油纸窗上。莫染青拨了拨炉内的炭火,裹紧了棉衣,炉子上热着一小锅牛乳炖米糊。来桃郡也快两年了,这样的风雪,她还是适应不来。无山也会下雪,但大多静悄悄的,一觉醒来,雪已停了,只留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供人玩赏,桃郡的雪却是极为狂野,若不是今秋请蒯氏夫妇帮忙加固了房顶,重新铺了茅草,现在只怕要吟《茅屋为北风所破歌》了。

小锅内结成冰坨的米糊一点点地化开,莫染青拿起前几天蒯大嫂帮忙送过来的活计,穿针引线在油灯下卖力地绣着花样。蜡烛就不点了,太贵,再努力努力,多攒点钱,争取明年开春把这房子翻盖成砖瓦的。等明年吧……和这里的人熟一些了,或许还能试着帮他们看病,挣些钱。

北风呼号越紧,莫染青放下手中针线侧耳倾听,似是有什么人踏雪而来。

不会啊,雪这么大,山路又不好走,蒯大嫂说好了今天不会来了啊,那会是谁呢?

莫染青离开无山移居桃郡,是极隐秘之事,到了此处,也只与洛天耀旧友蒯大成夫妇相识。

或许是什么路人想来避雪吧。这么一想,她心内稍安,往炉中添了几块炭,把屋子里弄得更暖和一些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便有人来敲门。砰砰……砰……有气无力的,应该是雪夜赶路,被冻坏了吧。

莫染青把里屋的棉布帘子放好,赶紧出去开门。门一开,来人裹挟着风雪,几乎是一头栽倒进来。莫染青赶紧扶住,却沾了一身的血,此人正是蒯大嫂。

“蒯大嫂!你怎么了!!”莫染青奋力将她拖了进来,出手点穴为她止血,欲到里屋寻止血疗伤之药。

蒯大嫂喘着气,缓了半日,方才睁开眼睛,看到她,竭力挣扎出几个字来:“有人……有人……要杀光恩公的朋友……青妹子,你们……快……快走……”

莫染青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左掌抵上她的肩头,为她度入内力续命:“蒯大嫂,你先别说话,我给你疗伤!”

“……之前老蒯还不信……现在……终于轮到我们了……快走……”一语未尽,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突然,关好的门“砰”的一声大开,雪片随了大风卷入,莫染青只当风大,急忙转身挡在蒯大嫂身前——伤成这样,再多受风寒,便难救了。

但才把门关好,一回身,却不禁吃了一惊,桌边一灯如豆,映出一条人影分外孤寂修长,她看得分明,灯光之侧,一柄黝黑铁剑拄地,一名身着鼠灰色裘袍的男子。那人灰白长发中,夹着的一大束雪似的银发,无力的垂在额前,无端将年轻的面容衬出苍老荒凉之意。那人安安静静地倚桌而立,看向这边,慵散之中,又隐有几分寂天寞地的倦怠,让人一眼看去,便莫名生出了生无可恋之意。

莫染青乍见此人,浑身寒意入骨,牙关咬得咯吱响,那蒯大嫂见状,仍强撑起来要护在她身边,不住地劝她快逃,自己断后。

莫染青拉着蒯大嫂,哆嗦着退到里屋门口,颤声道了一句:“大哥……”

蒯大嫂惊得不能动弹,不曾想到眼前这灭门凶手,竟是莫染青的大哥——“青妹子!你说什么?!这……这个凶手!他怎么会是你大哥?”

莫染青听得分清,转念便明白了一切,涩然苦道:“蒯大嫂,你没有听错……他叫莫元杀,是我如假包换的亲大哥……”蒯大嫂惊怒之下,又是一口血飙出,跌坐在地上,不停喘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

莫染青望向元杀,眼中悲戚,更多的是乞求:“大哥!你这么做是为什么?!我说过了,不是洛天耀……你……你为什么就不信我!”

“原来你在这里。”

“大哥,我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还念着手足之情,就请收手吧!你若嫌我辱没门楣,染青愿以死谢罪!”说罢跪下来,咚咚磕了数个响头。元杀目不斜视,不应不语,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屋中一片死寂。

忽然一声婴孩啼哭从里屋蹿出——“娘……娘……饿……”

童音稚嫩,显是尚在牙牙学语,在肃杀的血气之中,顿显格外刺耳。莫染青从地上弹起来,脸色刷白,浑身紧绷,伸手拦在门口,死死挡住元杀的视线。

“很好。你还是把他生了下来。”元杀言语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听不出是怒是讽。

莫染青含泪苦道:“是……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就信我一次——这孩子真与洛天耀无关。”

“那是谁?你还要说是因为乾阳海国一行,碰了那什么螽斯神花么?”

“我……我不知道……”泪水凄然而落,心中苦不自禁。

******

元杀是莫染青的大哥,这件事,她也是从海州回到无山后不久才知道的。

回想起来,那一日的感觉,如同秋日暖阳一般,虽有寒意,但始终还有温情。元杀的突然到来,让她吃惊不小,大哥的身份还在次,更主要的是他那张从无表情的脸,总能让人一见之下,便莫名的生出畏惧和疏离感。

莫染青也不知道元杀后来到底记不记得那一天了——他知不知道,那是他一生中屈指可数的几个有些许色彩的日子?

除却他左手腕上的家族男子必纹的徽记刺青外,也就只有一个莫凌锋作为相认的凭证。莫染青仔细看过这个大哥,和二哥虽然是同胞兄弟,但也仅是鼻子处有几分相似,性情什么的截然相反。莫染青出生之际,她家已举家隐姓埋名避居无山,按理说元杀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她隐约猜到有什么人暗中指引了他们兄妹相认,不过元杀对此绝口不提,她也问不出什么来。毕竟大哥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她甚至觉得说他为人冷漠也不为过。或者说她还不熟悉他,也就只得这么一个粗浅的印象。

莫家隐藏的过去,以及父兄在时对大哥避之不及的态度,曾让她一度以为大哥早已不在人世。如今亲人都已不在,洛天耀也杳无音讯,不管怎么说,大哥的出现,兄妹重逢,也多少让莫染青在寂寞孤单的日子里倍感欣喜。

元杀独居在一个僻静之所,人迹罕至,也不为世人所知,极少出来走动,难得来看一次小妹,已经算是很例外了。莫染青仍是住在松风观,和以前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即便大哥来了,也说不上什么话,喝喝茶,也就结束了。

这样平静中带点微温的日子,到底也没有持续多久。

莫染青起先也未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只以为是冬天要到,身体发福,何况人逢喜事精神爽,胃口变好饭量激增,能不胖么?直到有一天元杀过来看她,盯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看了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滑脉意味着什么,她学医甚久,自是不言而喻。

怎么会这样?!莫染青宛若被晴天霹雳当头劈中。然而竭力回忆,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可以指天誓日地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清清白白。可一想到肚子里莫名其妙都多了一个会踢会捶的小东西,她就忍不住要瑟瑟发抖,不寒而栗。

元杀再如何淡漠,见此情状也不可能不问上一问,若是小妹被人欺负了,他岂能坐视不理?莫染青已经手足无措,她素来不与陌生男子多作深交,便是说话,也是秉持礼节,借住海州琼府时,也都由琼府女眷照应。几十年来洁身自好,未与任何男子有过亲昵之举,怎会有此飞来横祸?!

莫染青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元杀倒也不是对她的情况毫不知情。既有人能帮忙找到他妹子,自然也能查到近一年来,这个妹子和什么人在一起,去过什么地方。以她的身手武功,寻常男子要轻薄她断无可能——那谁有最大嫌疑,答案已昭然若揭。

若说莫染青没有怀疑过洛天耀,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在船上的时候,她伤重昏迷,他为她放血疗伤时的越礼之举,她也全然无察,一切都是醒来后洛天耀自己对她坦白的。但一转念,这个念头又被打消得无影无踪——他既能坦坦荡荡将事情告知于她,必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问心无愧,何况她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会还懵懵懂懂的。她一直相信他,无论什么情况,即使有过片刻的动摇,转瞬也会被排山倒海的信任所取代,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百口莫辩中,她忽的想到桐岛上那能结出麒麟胎果的螽斯神花来。可这种解释,不要说元杀压根不信,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无比,翻遍医书游记,都找不到证据来支持她的推论。元杀想不到小妹为了维护情郎,竟连这种毫无逻辑的鬼话都编了出来,嘴上不说,脸色却更白了几分。

菁茅境还不是能对女子未嫁生子视若无睹的国度,但更让莫染青害怕的是大哥的态度。元杀的眼神是一片亘古不化的冰寒,连莫染青都不知道这个大哥接下来到底会做什么。几包红花可以将莫染青从困惑迷惘之中解救出来,然而事到临头她却生出一千个不愿一万个不忍。可继续留下来,若洛天耀真的回来,岂不是这说不清的事要栽到他头上?

她决不能冤枉他!

兄妹刚相认之际,她见大哥一口铁剑甚是奇特,好奇地问过他,在菁茅境,他的武功到底怎样,和被誉为吾境第一的洛天耀比,又是如何。元杀只是淡淡回道,没比过,不清楚。既不是自谦,也没有自傲。元杀原来也不是这个名字,不过叫什么都不重要,他不在江湖行走,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莫染青当时也不以为意,闲时想想,不知道大哥当年到底得罪了怎样的权贵仇家,将一家人吓成那样。

如今她自己是真地被吓到了。且不论大哥的武功到底如何,如若对上洛天耀,任何一方受伤,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她就这么偷偷地落荒而逃了。

在熟悉的山路上奔命,她突然哭得不能自已。命运的玩笑总是开得如此荒谬无情,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在稀里糊涂的状态下,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无法逆转的错误。

万幸的是天无绝人之路。浑浑噩噩地来到桃郡,她遇到了蒯大成夫妇。蒯家曾经也是江湖上的好手,当年落难之际蒙洛天耀出手相救,顺利退隐,一家子在桃郡安居乐业,倒也过的富足。后来洛天耀和莫染青一同寻找画中女子时,路过桃郡,到蒯家借住过几日,莫染青还治好了蒯大嫂的旧疾,是以虽然她与蒯家人交情不深,但勉强也算认识。

蒯家诧异怎么两年不见,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就变成这样。莫染青不会撒谎,只是默默流泪,要蒯家帮自己保密,隐藏行踪,尤其是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洛天耀。蒯大嫂见她哭得伤心,又是一个人,也不再深究。当日她随洛天耀同行,自己身为女人多少也能看出些端倪,就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蒯家不清楚莫染青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只一边应承了她,一边琢磨着怎样通知洛天耀——恩公当日一别,也是音讯渺茫,想想也是,武盟会弃战之事据说让国主颇为震怒,这当儿不销声匿迹个三年五载的,又是一堆的麻烦。

莫染青就这么在桃郡住了下来,找了一处偏僻的房子,足月后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

最初的慌乱惊恐,很快便被初为人母的喜悦替代。

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想要仗着一身的医术混口饭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亏得她的手很巧,及笄后被家里要求做个绝对的小家碧玉,跟着洛夫人学了点女红,现在变成了吃饭的活计,蒯大嫂帮她找一些绣活做做,换点钱。还好孩子长得很健康,能吃能睡,依依呀呀的也不哭也不吵。莫染青的心里渐渐平静,给他用碎布头做了大大小小不少布老虎、虎头帽,收拾得干干净净,虎头虎脑,很讨人喜欢。

灯下赶活,坐久了会腰酸眼花,尤其是她那不灵便的右手,更加难受。生孩子的时候是难产,蒯大嫂说以后是要落下病根的,劝她不要那么拼命。莫染青摇摇头,这些好意心领了,话都是东耳进西耳出。日子还长着呢,要把孩子养大成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不知怎么的,会想到义母洛夫人。

许多年前,义母是不是也是这样离乡背井,流落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下了阿耀呢?然后也是这样拼死拼活地挣钱将阿耀拉扯大?阿耀后来名扬天下,可算是极有出息,义母泉下有知,也会觉得吃的那些苦,都值了吧。

再去看看儿子睡熟中红扑扑的小脸,她总想着,孩子啊孩子,你怎么还不快高长大啊。

描着兰花花样的时候,她也会想起义母。义母喜欢兰花,以兰比她毫不为过。莫染青忆起阿耀那一年提过,碧水潭是他爹娘定情的地方,所以义母最后定居那里,大概也是因为可以时时念想的缘故,而自己居于这样的山野茅屋中,不要说念想了,就连孩子的父亲是谁,她都说不出。

名字还是得起,但不能跟着她姓莫,否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孩子没爹么?孩子是夏种之时出生的,那时候杜鹃鸟一声一声的夜夜哀啼,唤得她也不由得要叹何时归去,便起名为“杜宇”。其实另一个缘故还是与洛天耀有关。桐岛一行,是她与洛天耀分道扬镳的一个起因。孩子是否真的与神花有关,她也不想自欺欺人,只是那一日,在那棵花树之下,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拥紧了她为她拼杀。那花她认不出来,只觉花形似杜鹃。如此隐含的深意,却也只有她自己明白了。

她曾给儿子想过很多种未来,是和二哥一样去经商呢,还是在山里做个老实本分的猎人?总之只要他喜欢就行。她更多的时候,是在罗织一份完美的谎言,好保护宇儿在日后的成长中,不受各种流言的伤害。她从小和洛天耀一起长大,他所受的那些白眼和质疑,她看的够了,有所不同的是,她的孩子是真的连爹都没有。

可是,她今天看到大哥来了,她就知道自己可能看不到宇儿的以后了。

******

莫染青抖得很厉害,不是因为冷,而是全无胜算的惧意。当年打伤二哥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告诉自己决不能重蹈覆辙,再出手伤害手足。只是她还是错估了一点,大哥不是二哥,他没有那么多温情可以施舍给她。他不要她的命,也不在意她的苦苦哀求,只是冷冷地让她起来:“不用求我,这事和洛天耀有关,但和你无关。”

元杀不屑于骗人,这她是知道的,只是心头更加疑惑,若不是因为宇儿的事,那他又是所为何来?难道他跟着蒯大嫂来,并不是要找出自己么?

还未想出关键,铁剑一动,蒯大嫂颈项间印上一道血痕,鲜血骤然飙出,撒了一地,却正正好距元杀还有一指之宽,未溅到他衣上一星半点。

莫染青大骇,连声音都不敢出了。元杀出手,比洛天耀还要快,他的实力,绝不在阿耀之下,以自己这等微末伎俩,要在他手下逃出生天,绝无可能。

宇儿还在里屋不停的哭闹,实在是饿得厉害了。

莫染青扶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大哥……你是不是已经杀了洛天耀了。”

“我没见到他。”

得到这样的答案,莫染青叹了口气,颓然道:“我知道今天求你也没用。”

“我没有杀你的打算。”

“呵……”莫染青轻声冷笑,“你要杀他的朋友,我不也是他的朋友么?”

“你若对他有分毫意义,就算仅为朋友之义,他又为何不来找你?”

莫染青气息滞涩,苦道:“不是的……是我自己无颜见他……”难道要她将宇儿之事,真的赖在阿耀身上么?何况……何况如今自己的亲大哥杀了他的朋友,她日后还有何颜面见他?!

“小妹,你太过平凡,可相与之人,又不屑与你同道而行。你不见他,也是对的。”元杀依旧倚在桌边,桌上油灯已被门缝里透来的风吹得忽闪不定,摇曳之中,辨不清他的神情。

莫染青冷冷一笑,不去理他,掀起门帘,进了里屋。宇儿小脸哭得通红,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挂着晶莹的泪,看到娘亲来了,张开小手要她抱。

莫染青悉心地给他穿好衣服,擦好脸,一勺一勺慢慢舀了刚热好的米糊,吹温了喂他。他才十八个月,一头黑发,额前的头发微微有些卷,菁茅境的人极少有这样天生的卷发,看来这孩子以后注定要与众不同。她看他吃得破涕为笑,舒口气,从枕下摸出一个瓷瓶,那是她用来防身的毒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总要防备着一些。

这药是她自己制的,以前在松风观配过,闻起来又香又甜,专门用来药老鼠的,现在给宇儿的碗里滴上一两滴,吃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痛苦。

宇儿又吃了几口,打了个饱嗝,冬天怕冷,很快就倦了。莫染青紧紧地抱着他,哼着曲儿哄他入睡,亲了又亲,最后将脸深深地埋在儿子的面前,良久,良久……

莫染青掀起布帘,走到正屋,元杀坐在一边,以手支颐,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不多看他一眼,只走过去把灯芯挑了挑,光稍微亮了一些。

莫染青慢慢走到蒯大嫂的面前,一屈膝,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蒯大嫂,你夫妇待我甚好,护我母子至此,今日我大哥杀你全家,是莫染青对不住你们……恩义深重,莫染青不敢忘怀……”说到后来,声音渐弱,身子慢慢向一侧软倒,元杀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见她唇边不住涌出黑血,料到她已服下剧毒,死意已决,无法施救——更何况她今日已看到一切,便注定了无论如何不能活下去。

“小妹。”

莫染青眼珠微动,瞥了他一眼。是错觉么?她恍然觉得大哥冰寒的眼中,那一瞬竟也有一丝的不忍,笑颜微展,怆然道:“大哥……你说的对,我是没用……我连杀人都下不了手……我更见不得有人流血有人死……可我……又不能见宇儿……变成你这样的人……”倚在他怀中,每说一个字,血和泪就涌得更多,断断续续道:“大哥……我今日一死……对洛天耀,对蒯家人……也算全了朋友之义……也不枉……不枉……他们与我相交一场……”

元杀静默片刻,终是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

莫染青张大了口,竭力呼吸,出的气多,入的气少:“不……不要告诉……阿耀……是……是我……对不住……”复又喃喃低语:“我的儿子……宇儿……宇儿!”骤然一声高呼,左手凌空抓去,却什么都不曾握住,如同她这一生,漫长,又满是虚无。深吸一口气,高举的手忽地垂落,风声顿止,只余雪落。

元杀抱起小妹,将她放进里屋。炕上蜷着一个小小的身形,一个小小的婴孩正紧紧抱着一只做工精巧的布老虎,犹在熟睡,胸前呼吸起伏均匀,炕下,倒落一个瓷瓶,散出香甜之气。元杀将孩子裹好抱起,端详片刻,原来小妹到了最后,仍是不忍心见儿子死在自己前头,想到她临终之言,心头一黯,望向一旁的妹妹,缓缓道:“生死相形,原不过一步之差。今日便死,与他日老死,原也无甚区别,你……是我的妹妹,我遵你遗愿,让你的孩子前来陪你,待我杀了洛天耀,你一家三口,便能地下团聚。”

他一向少言寡语,与莫染青那些日子的相聚,每趟加起来,大约也没这番话来得多。他说得也很慢,目光又落回小小婴孩的脸上,见这孩子和莫染青长得并不太像,尤其那几缕卷发,但此刻睡得甜甜的,倒很像有一次他去松风观,看到小妹坐在树下晒着阳光睡熟了时的神情,几近乎无所求的满足。那天,元杀静静看了很久,没等她醒来便又悄然离去,此时,他便也静静看着,四下寂静无声,只风声吹动着虚掩的门,半晌,咯哑一声,再半晌,又是咯哑一声。

又过了许久,他低沉一声:“罢了,去陪你娘亲吧。”右手高高抬起,便要一掌拍下。但他掌力甫运,又突然顿下,双眉一轩,冷声道,“是谁?”果然外屋有人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若迟来半步,你这一掌,当真便要击下?”人尚未至,极浓的檀木香风已先一步传入,将外屋的血腥气味冲淡了不少。

一柄紫色檀香木如意挑开了布帘,来人缓步而入,将神情隐得极不分明。元杀冷冷看这人进来,却是全无半分意外。来人也不和他招呼,上前几步,见放置在炕上的莫染青双眼犹未全瞑,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伸出手来,慢慢帮她合上,一瞬间竟似有些失神。

“萝衣,只是萝衣。”

元杀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突兀从屋里响起,来人转过身来,凝视着他的双目,似在猜测他突然这么一句的用意,元杀也不以为意,沉沉地看回去,续道,“这是我元杀的家事,即便你是萝衣的血亲,也休想干涉于我。”

“你的话,突然多了。”

来人仍看着元杀的双目,但猜测的内容,几乎猜得出,已换成对方还能忍几句才想将自己扔出去。虽然,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一向是不失礼数的,对人心,又有着连他自己都觉得疲倦的洞明——这一切不足以帮他阻止所有问题的发生,比如现在这一场他意料外的惨淡大变,但至少,还来得及让他挽回住些什么。

不过,能挽回的是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元杀就更说不清了。

小小的婴孩还托在他手上,幼小生命的温热,隔了裹被也能感到,但要让它变得冰冷,却也是异常容易的事。元杀这样想着,目光虽与来人对视着,但注意已移回手上这个幼孩身上,本已放下的右手,突然抬起,又复一掌拍下。

一声闷响!

元杀双足下陷,嘴角倒噙起了一分冷笑,右手与来人左臂相触,两人劲力相持下,同时在地面印出了极深的足印。

“哇……哇哇……”

小小幼孩终于被惊得醒了,在元杀手上大哭起来,挣扎扭动,似想找寻娘亲的所在,却浑不知就这么短短的一睡,一切的一切,都已完全不一样了。

来人只是叹气,另一只手从深紫凤纹大袖里伸出,要从元杀手上接过婴孩:“我本为令妹的一馈之谊,才动念代她觅出兄长。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恕我不能坐视令妹这一点血脉,竟是要断送在我的眼前。”

元杀眉心一跳,目光更冷,讽道:“谁要你当初多事?否则死便死了,何来这么多的事端?”手上敛了内力,冷看来人抱过孩子,用手中木如意轻轻拍着孩子相哄,不禁更是冷冷一嗤。

来人料到他想了什么,淡然道:“我教过最小的弟子,也足有五岁出头了。这般的小婴儿,我的确无缘抱过。”元杀便嘿了一声,本不想问的话脱口而出:“那么,作为菁茅境的最高主事,你到底是自觉欠了那丫头的情一定要还呢,还仅因为这孩子的生父,有可能便是萝衣之子?又或者……”

沉默,又是沉默,只有淡淡的檀木香在两人间游走。

莫染青若是未死,又或者来人在接报元杀追赶蒯家娘子竟是往这小山村中而来时,能早片刻赶在她未死之前便至,此时莫染青当已能认出,这来人,正是当初在无山小亭中开解于她的紫衫客了。

也正是菁茅境的最高主事,大司命孟云衣。

她若有知,当然会一切恍然,为什么长兄事隔多年后能突然寻到自己,为什么自己逃开后,大哥便再没来寻自己麻烦。虽然她仍有不能知的,比如,为什么大哥会要杀尽洛天耀的朋友,为什么当日,堂堂的一国主事竟会微服出行,伪作小小商旅,还会独坐在无山小亭里抚琴沉思……

但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复能如何?

譬如此时——

大司命孟云衣看向元杀,平静如常,“萝衣”这两字,似乎也引不动他情绪中的分毫波澜,他只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答道:“两者俱有吧……你的话虽多了,直接无余地,倒是一如平时作风。”

“你有把握,在我剑下救人?”

“没有。”

“你依仗你是萝衣兄长,以为我不愿杀你?”

“便是血亲,你想杀也自会杀。”

“那么……”

“一弱婴生死,与菁茅境存续无关,吾便斗胆,要从你剑下祈回这条性命。不论是为了令妹,还是……”

“呵,你会不知道?这孩子身上极可能流淌着天武圣皇的血,日后必将成为你手中一枚翻天的棋子。”

孟云衣并不承认,也不否认,方才的话也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元杀已出剑。

铁剑之招,向来不留余地。

哪怕,当招者是亲人,是故人,是友人,或者,是自己……

也正是连同自己!

一招已出,屋中便无元杀其人,只有几欲扑灭一切的吞天黑焰,夹杂着肆狂无匹的弥天杀意——

人即剑招!

所有的情绪,都化入了这一式之中!

冷。

以及、凄艳得一如泼墨大写意般的死志。

但这世上,能让元杀死的高手本就寥寥无几,或者说,至少到目前,菁茅境几乎无人做到。

虽然,他无名。

虽然,知道这一点的人不算多。

大司命孟云衣却绝对是其中的一人。

然后,他还知道,元杀不死,那么,就必然有人要死——铁剑所指、所要杀死之人。

所以,在这一屋俱杀、一屋俱生机了绝的瞬间,菁茅境的最高主事,只做了一件事而已,他举步,似慢实疾,只一步,右退,转身——

他左手持着木如意,漫不经心地点出,虽点向的是元杀铁剑剑身,但便是他自己,也不指望这一击能卸去对方杀招;他右手抱着的是那小小的婴孩,这时又吓得哇哇大哭得厉害,他微躬了身,将自己拦在这孩子与元杀之间,叹着气哄着,仿佛不是面对着足以夺命的杀招,而只是一个对着学生顽皮头疼不止的夫子。

叮!

木如意正中剑身,绵长内力,正抵住剑上剑势。

嘶,叮叮……

一声裂帛之声,更杂了两声轻响,大司命做工考较的紫罗凤纹袍下摆,被元杀竭力移了准头的剑势划了老长一道裂口,腰间一枚象征身份的箭形紫金令,也断裂跌落在地面之上。元杀铁剑不收,渐渐加力,与他手上木如意僵持不下,他不禁便苦笑:“你今日,本已杀不了任何人,又何必非要我来说破不可?而且……”

深深一叹,他突然收回木如意,衣袖一拂,将地上半截箭令卷起,放置在手上婴孩的怀中。而因他收力险险当真斫了下去的铁剑,却不出他意料地猛地强行向上挑出,元杀自己,甚至因强运这截然不同的相反力道,而带得自己向后倒退了一步。

孟云衣转身,如他来时一般,淡然看着元杀的眸子,语气一如在太学府中对着自己了如指掌的学生——

“你要杀他,无外为了令妹遗言。但你已出一剑,断我箭令,该斩的已斩,也算是给了令妹一个交待。所以,我可以带他走了。或者,你带他走,养大了再来交付于我。”

“嗯?”

“你若还想再斩一次,云衣也乐意再奉陪一次。不过我薪俸有限,你再损我衣袍饰物,说不得我便要扣你这口剑作抵偿了。”

“你……”

“这娃儿叫什么名字?我赶到屋外,似听令妹唤了一个小名,不知当书作何字?”

“不知。”

“这娃儿的命,是你收剑留手所赐,不如你将这名字也一并赐了吧,我来日好导他入学。”

“他的命,是你所赐。”

“我的命,却是你收手并那令箭挡了一着才侥幸留下,如此说来,岂非是这一枚箭所赐了?这倒也不错,因箭而无伤无虞,虞儿,这孩子便叫箭无虞如何?”

“不如何。”

“哈。”

风雪更大。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从这近于死寂的屋中行出,而响亮的婴孩啼哭之声,从其中一人怀中传出,一直回响在雪地里,渐行渐远,终至于无声。

天地之间,终于只余苍莽,肃寂得有如死去……

心之画

心之画

作者:韩塘类型:玄幻状态:已完结

正州大陆外,化外之境名为青木灵界分有四国,昆吾神域、菁茅境、乾阳海国、阎狱西漠,四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迎来难得的太平盛世。由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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