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铃纪》 第十六章：画院百态 免费试读
白元等人踉踉跄跄地一路摸回了客栈，合眼休息了几个时辰。日头已经高高地升起，白元耳边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这位客官，您这边坐，您想吃点啥？”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啦！”……
白元气恼地揉揉耳朵，伸起懒腰，走至花窗前推开一瞧，腰桥映入眼帘，喧闹无比，人山人海，吆喝声，叫卖声，车马声络绎不绝。白元探着半截身子倚在窗口，眼前这一幕把他吓得差点没从窗口掉下去：“这昨晚空空如也，妖怪遍地的集市怎么又恢复如常了？”
亏得及时抓住窗框才捡回一命，忽然有人敲门：“客官，你起来了吗？”
白元一哆嗦：“谁呀？”
“小的是客栈跑堂的，您的朋友让小的上来瞧瞧你起来了没？让小的伺候爷您下去用膳呢！”
白元这才穿好衣裳，满肚子疑惑走下楼梯，来到大堂。
大堂内人头涌动，小二穿梭其中，掌柜一脸赔笑引来送往。
搞事三人组和祖奶奶点了一桌子香喷喷的好菜，坐在窗边喜滋滋地吃着。
这群人还真是心宽。白元无奈地挤过人群，坐在刘策身旁。
“小白，你起来了？”锦瑟起身替过碗碟。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一起来，这青州城就恢复原状了，慢慢都是人。”张阅微喜滋滋嚼着嘴里的鸭肉：“这青州城鸭肉真是肥而不腻！”
“人？确定不是妖怪嘛！”白元满眼厌弃地推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猪血肥肠：“桌上的这些东西莫不是人肉吧！”
突然传来掌柜尖锐的声音：“我说客官，你可千万别乱说，这不是砸小的们招牌嘛！咱们这可是七十年的老字号，是小的爷爷传下来的铺子，又不是黑店，哪里敢卖人肉呀！”
张阅微咯咯偷笑道：“掌柜，你别听他的，他是睡糊涂了，这么好吃的菜，就是人肉，我们也吃。”
刘策正眼瞧了瞧客栈掌柜仔细问道：“掌柜的，照你所说，你家世代居住于此，那你应该很了解这里的吧！”
掌柜自豪回答道：“那是自然，这里小到屋顶上一片瓦的出处，大到青州画院每个犄角旮旯，我都门清。”
刘策听闻立刻追问：“你们青州画院如此名扬天下，那么这里的笔墨纸砚想必也是十分出色，不知掌柜的是否听说过紫竹毛笔？”
掌柜的左顾右盼观望一阵，才神秘兮兮道：“客官真是神人，这样的秘事，这里的人未必知道，我倒是知道一点内情……”
他突然突然闭眼停住默不出声，丽姬公主着急喊道：“你倒是快说呀！”
白元突然反应过来叫道：“刘策，快给他几吊钱。”
掌柜的将钱死死攥在手里，手指摸来摸去，才心满意足开腔了。
白元心里暗想昨晚那个衣裳店掌柜妖怪，眼前这个客栈掌柜都一样，商人都是一个德行。妖怪倒有了人的本性，真是装成什么人，就有了什么人的本性。
掌柜的缓缓地开口道：“我们青州城外的山里有棵长了百年的紫竹，十分精贵，引得大家都竞相去瞧，又招来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听说就有一只山兔。 后来我们这里有个落魄的画师名唤苏一鸣，听说他一天夜里偷偷砍了那紫竹，又守了几天几夜抓来了那只山兔，扒了它的皮毛，做了一杆紫竹毛笔。”
锦瑟摇摇头道：“竟然做了这样的歹事！”
掌柜肥厚的脸堆满笑容：“这有啥？只因这画师苏一鸣父亲苏源本也是青州画院画师，只是犯了错，赶出了画院。他爹死后，苏一鸣时运不佳，祖产皆被败的干干净净，落得穷困潦倒。拼了命进了画院打打下手，却毫无才华，一连好多年年都没有画出点正经东西来。却也是急红了眼这才做了那些事情，只是他仍然没交上好运，这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了。咱们画院院士的公子王思训见他可怜，就替他还了债务，咱们王大公子真是大善人，画技高超，人长得又体面。你瞧咱们店里到外头，都是买到王大公子画作为荣，那可是千金难求。不像苏一鸣那种废物，画出来都是草纸没用的东西。最后苏一鸣就把紫竹毛笔作为谢礼送给了我们王大公子。”
白元追问道：“那后来那紫竹毛笔呢？可仍在王思训那里？”
掌柜的朝着二楼一间雅座努努嘴：“王大公子常来我们这里，今他就在上头，后来他手下人对伙计说不知怎么了，那笔竟然不见了。大约是哪个眼馋的偷了去也无可知。”
楼梯上传来一声吆喝：“王大公子走了，小心台阶，小的伺着呢。”
白元立刻站起身，伸长脖子瞧着传闻中大善人王思训。
小伙计点头哈腰地在前打扇子，掌柜的笑脸迎上去在前引路，一脸的谄媚。
白元鄙视道：“整个两只哈巴狗，提着爪子，就差汪汪汪的叫唤了！”
脖子上的铃铛赵筠笑道：“比喻得十分传神！”
再瞧那王思训王大公子虽是众星捧月，却毫无半分趾高气昂，满是谦恭平和的气度，一脸自信从容之态，一幅翩翩贵公子的气派。他朝着左右点头致敬，慢条斯理走出客栈，坐上了马车。
赵筠忽然叫道：“赶紧跟着他。”
白元众人赶紧追出客栈，马车滴答滴答地大踏步走起来，在这样繁华的街市上虽然速度不快。但是白元等人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越。
又是撞着了左边的女娃娃，又是踢翻了右边的小贩的物件。白元等人步步难行，眼看王思训的马车越走越远。
“幻化术，刘策！”赵筠指挥道。
刘策捡起地上的一片叶子放于手掌心，双掌合拢垂于胸前，闭眼念叨：“心随叶动，叶随心起。”忽的手指张开，小叶子竟然飘起来了，如同离线的箭，追赶上马车，顺势爬上马车顶，跟着飞驰的马车一同消失在视野里。
白元看得一愣一愣的，只是默默记住了法术：“又get一项技能了！这以后等我回去了，我就把一张钱变活了，再把银行里的钱全部勾过来！”
“你这脑袋里又在想什么龌龊事呢？”赵筠吐槽道。
白元等人这才慢悠悠地往前走，忽而昨日闹妖的那间衣裳铺映入眼帘。
那掌柜的竟然毫发无伤地在铺子里兜售他的衣裳，和客人们嘻嘻笑笑，笑的那个欢畅。
掌柜的见了白元他们，知道是昨日光顾的客人，忙吆喝进来：“客官好呀！”
白元瞪大了眼睛：“掌柜的，你怎么活过来了？”这掌柜昨日明明还是一具无头尸，脑袋吐出的舌头拖着白元飞了几十里，想到这里白元倒吸一口气。
再瞧掌柜的脖子，竟然毫无断裂的痕迹，而昨晚一番恶斗的衣裳铺，竟然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货架上布料摆放整齐，全无凌乱。张阅微手里握着白水晶，也是毫无反应。
“见鬼了！不，是见妖了！居然完全没反应，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白元忍不住问道。
刘策冷静地上前与掌柜的攀谈：“掌柜的，您一般几时关铺子？”
掌柜笑呵呵答道：“入了夜就关了，这青州城夜里也没什么客人，我一般关了铺子就在里间算算一天的账，一般一个时辰之后我就睡了。”
忽而那追踪马车的小叶子悄悄飞回来，朝着刘策哼哼唧唧说了一堆叶子语，便 钻进刘策宽大的衣袖中。刘策挥挥手：“快走吧！”
白元跟着飞奔的捉妖师们狂奔，上气不接下气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妖怪怎么复活了？”
刘策回头喊道：“小白，快跟上，马车已经停止，小叶子带我们去！”
“刘策刚才就是这么和叶子说的是什么话呀？”白元不解地问道。
锦瑟拉着白元的胳膊解释道：“策哥哥和大公子都有一项别人没有的技能，可以与妖通话，甚至是任何幻化而出的妖灵。”
白元这才想起当初鲤鱼池畔的三只送信的鸽子：“那三只鸽子是不是也是刘策幻生而出的，所以赵筠可以听得懂它们的话！”
小叶子领着大家往前左拐右绕，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座别院，小叶子突然停止，晃晃悠悠地飘落刘策手中。
眼前这座别院乳白色的高墙，朱红色的大门对门打开，大门上挂着一块大气的牌匾：青州画院。
白元等人猫在大门旁探头探脑，张阅微颔首：“原来这就是揽尽天下丹青，令世间画师竞折腰的青州画院。”
门口立着四个小厮，来来往往车马停住，一位位杰出的画师从马车上走下来，昂首挺胸地走入画院。
这时远处驶来一辆狂奔的马车，装饰十分华美，车马乃是五彩锦缎丝绸装饰，车前帷幔垂下丝绦，悬着许多鎏金镶嵌宝石，车身通体楠木，雕刻图案巧夺天工。
一位年轻画师撩起帘子：“让苏一鸣出来！”此人趾高气昂地走出来，身上衣服佩饰皆是奢华之物。
白元躲在一旁瞧着，虽然是不认识衣料，却是认识这画师满身的华贵珠宝配件：“看样子这家伙捞了不少油水嘛，就靠着一支笔还真是发家致富。”
门口小厮高喊：“徐熙画师回来了！”
一个瘦弱胆怯的画师走出来，满脸尽是被无情的岁月摧残的神情，黯淡无光的眼睛如同跌入了尘埃，羸弱的身体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弓着脊背脑袋几乎贴在地面上道：“徐画师辛苦了！”
徐熙轻蔑地瞧了跪在地上的苏一鸣，如同瞧着一只垂死的蝼蚁：“我拜见了知府大人，自然辛苦，不然画院哪里的闲钱养你这样的闲人？”
说罢便哈哈大笑双脚踏着苏一鸣的脊背，走下马车，众人前后伴着走入画院。
丽姬公主愤愤不平道：“这人真是骄纵，太不是个东西了！”
白元蹲在一旁点头道：“人渣真是哪里都有，这里也不例外！”
锦瑟嘟嘟囔囔道：“这画师倒是和我们张大公子一样，看不上出生低微的人。”
赵筠忽然开腔：“这青州画院牵扯紫竹毛笔主人苏一鸣，王思训，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众人来到大门口，小厮见是外人，立刻颐指气使驱逐他们：“这青州画院可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去的，快走，快走！”
白元退至一旁只好与大家商量道：“咱们大门不能进去，就穿墙进去，这对你们捉妖师来说是小菜一碟吧！”
张阅微撇嘴道：“穿墙而入人门户乃是三流捉妖师作奸犯科所为，我们可是张赵捉妖世家的传人，从来不屑学习这样不入流的法术。”
白元眨眨眼睛调戏道：“我说你这高贵的张大公子，要是关乎生死，别说穿墙而过了，就是狗洞你也钻到比别人快些！”
刘策倚墙思索道：“大公子说的对，昨夜一场百妖突袭，今早却全无痕迹，我们没有察觉一丝妖气，这已经有背常理。而紫竹毛笔是唯一的线索，也许收复了这青州古城的妖怪，才能点燃聚灵灯。”
白元抬头瞧瞧这高耸的乳白墙壁：“不如先爬上墙头瞧瞧里头的情况踩踩点，咱们晚上再来夜探青州画院。”此刻白元颇深感自己已经俨然成为一个预备盗贼了。
乳白墙壁露出一棵碗口大树木的树梢，绿绒大伞的树梢摇摇曳曳伸出墙壁。
赵筠笑道：“小白，你满脑子就是想着这些歪主意，捉妖师自然有捉妖师走的道。 刘策，让你家的小叶子和那棵树打打招呼，借它的肩膀一用。”
刘策点点头，从袖子里抓住那边引路的小叶子，对着小叶子哼哼唧唧说了几句妖怪话。
小叶子得令飞上树梢，窸窸窣窣钻入树梢茂盛的枝叶中，不过片刻，这棵大树居然晃动起来，扭扭褐色的树干，如同扭动它这棵千年老腰，嗖的一声，伸出四根细长的枝条。一把揽住白元等人，将他们抱上树梢。
白元腰部被细嫩的枝条缠住，绑在树梢：“这树莫不然也成妖了？”
锦瑟趴在他的头顶上的一枝粗壮些的枝干：“是策哥哥让小叶子给大树施了幻生术，只是维持不了多久。”
白元往下看，竟然有四层楼房高度，而自己唯一的安全措施只是一条细嫩的枝条，不禁有些头晕目眩，但是当着锦瑟，丽姬公主的面不好表现，只好打起精神硬撑。
院子里燃起了一团火焰，原来是小厮们正抱着一卷有一卷的画纸往里扔。
徐熙站在一旁，举起手里的画卷扬了扬，对着垂头默不作声的苏一鸣道：“就这样的垃圾，你即使再画上三个月又如何？一文不值，还想让我帮你引荐给知府大人，真是痴心梦想，当年就是看你像一只要饭的狗，王大公子才同意你进青州画院的。说穿了，你这样卑贱出生的东西，碰画笔本就是糟蹋圣物。”
苏一鸣清瘦的脸庞挂满了害怕惊恐的眼泪，他跪在地上发抖，眼睁睁看着徐熙将画卷撕个粉碎，画轴乃是木制颇为难以破坏，徐熙干脆将残余的画卷直接扔入火堆中。
“你这样的狗，即使画上千幅万幅也是徒劳无功，趁早要饭去，倒可以有几个钱安身立命，哈哈哈……”徐熙洪亮的笑声回荡于庭院之中。苏一鸣猛然地跳起身，直往火堆里跳，企图捡回参与的画卷。
小厮立刻上前将苏一鸣拖出火堆，苏一鸣的画卷在烈火中风卷残云燃成了一团黑灰，苏一鸣沉默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火焰，鲜红的眼眶泛出两行热泪。
徐熙接着笑道：“把这些渣渣拿去喂猪，这些东西就只够资格让那些臭东西欣赏欣赏，哈哈哈哈！”
白元在树梢上早已按耐不住，紧握拳头喃喃自语：“这群人太过分了嘛！赵筠有啥可以对付他们的吗？干脆浇他一身的水，灭灭他的威风！”
“你别轻举妄动，我们现在啥也不能做！”赵筠拼命阻止白元。
突然树梢上哗啦啦落下倾盆大雨，将火堆熄灭，徐熙淋了个透心凉。
他愤恨往上瞧，这才发觉原来有四个人躲在茂密的树冠里。他愤恨地招呼奴仆爬上树将白元等人拽下来。
张阅微不等众人来抓，便自个轻轻地跳下来，将放水的白水晶攥在手里：“此等狂徒若是不教训，真让人将我归入此类的！”说完他斜眼瞧瞧一脸不高兴的锦瑟。原来刚才是张阅微按耐不住，掏出白水晶幻化出一片雨水。
徐熙定睛一瞧，盛怒之下大喊：“来人呀！有贼要偷画，快把他们抓起来！”众多奴仆涌上前一通乱抓。
白元吓得大喊：“你们别乱来，我们只是路过的。”
“住手！”一声清脆的叫喊传来，王思训已然立于树下，清风徐徐，温柔的他却怒视徐熙：“你做的这些事也太过了！这几位公子姑娘不像常人，竟是华贵之气，怎么会是偷盗贼人？”
白元清清嗓子，模仿古代人说话上前解释道：“正是如此，我们只是瞧着这位画师如此欺凌人，才出手教训他。”
王思训上下仔细端详了白元等人：“只是四位为何会从客栈一直跟随在下到这里来呢？”
白元惊恐暗想难道被这家伙识破了：“你怎么会？”
王思训微笑点点头：“在下不才，自幼便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我刚才在客栈见过几位，所以才有此一问。”
“我们仰慕王公子的画技，所以紧随到此，只是青州画院外人不得擅入，所以我们只好另辟蹊径，敬请原谅。”白元边道边忖度：放屁！这样的谎话连我自己也说服不了，何况是王思训，只是我再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释，我们一群怪人从树上掉下来
王思训皱皱眉，似乎也不太相信，只是鞠躬作揖：“几位错爱，只是今日多有不便，请诸位现行离开，下回王某必然请几位好好参观这青州画院。”
说罢王思训便带着徐熙返回画房，一位小厮怜悯苏一鸣，扶起他宽慰道：“苏画师，你还是先回家歇着吧！”
苏一鸣这下子真的像一只丧家之犬，垂头丧气往前挪步。
白元立刻上前扶住他：“苏画师，我们一道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