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不好混》 第十九节 怪老头 免费试读
夜已经深了,刘力站在船头看着大海。
大海上一片静寂,在平静的深暗的海面上,月光辟了一条狭而且长的明亮的路,闪闪地颤动着,银鳞一般。
远处星光上的白光镶在黑暗的空间,像是一个宝玉。
它和那海面银光在刘力们面前揭开了海的神秘——那不是狂暴的不测的可怕的神秘;那是幽静的和平的愉悦的神秘。
刘力的脚下船仿佛轻松起来,平静地,宽怀地,带着欣幸与希望,走上了那银光的道路,朝着宝玉般的白光走了去。
两个站岗的士兵在一起闲聊
“当海上军官很轻松,尤其给郑将军当差”
郑芝龙船上一个水兵说。
另一个士兵说
“现在不用大战了,海上平静的很,我们主要工作,接待客商,买船票。郑家大船就是不一样,最贵的船票都一票难求”
船票按照价格的高低,依次分为红色、橘色、黄色、绿色和蓝色。
门票和仓位门的颜色相同,比方说,最下的蓝色仓位那简直比猪圈还肮脏。
这些年跑海运的人很多,在海上可是充满着很多危机,海盗猖獗,如果不选择一家有实力船队出海的话,往往船和货在半路就会被人劫掠。
刘力的票是红色的,附赠一艘小货船,主船上有名为“小屋”的包厢,索价七百两白银。
一般很多人都选择租船出海,货物堆放小船上。
而商客一般都坐在郑家的最大的虎威号上面这样即使遇到危险。
商客也可以乘坐虎威号单船突围,保证了客商们的安全。
现在,有很多商人出海做生意,他们都请住在福建的朋友帮忙张罗船票。
当时,买到是绿色门票,有人还抱怨,千里迢迢赶过来,门票竟然这么难买。
作为郑家的兵人,对这种一票难求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
这张双人用的包厢仓室和普通船的贵宾席一样,通常都是商人用来招待客户的。
仓门外挂着写有名字的牌子,刘力的旁边是浙江大通商行,后方是徽州汇通商行,前面是宫庭采办。
刘力的仓门上当然写着名字,但和这官办、大商行排在一起,令刘力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海上航行很无聊,通常在中层大厅了有大型歌舞演出,
刘力打点浑浊的酒走向二层包厢时,看到一个身穿黑衣服的老人坐在那里。
老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有点皱,但还是穿上了他穿一领黑色的长袍,系着条麻布腰带。
眉阔额广,精神矫健,胸前垂着飘飘长须。
场内有身穿灰色小马甲的小厮,他们会把客人带到包厢,查验门票。
露天观台坐下后,小厮是不会管的。
难道是因为老人,那些小厮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刘力有些生气小厮不负责任“这里是我的仓室。”
刘力出示了红色门票,对老人说。
老人瞥了刘力一眼,走下楼去下面露天座位了。
当演出快要开始时,观众渐渐多了,老人又被赶走,转移向其他的座位。
在演出期间,老人已经转移了四次阵地。
歌舞表演上场时,老人已经没有可以坐了。
当包厢和露天座位坐满人时,老人的黑色长袍格外引人注目。
无论大商人,还是达官贵人,都没有人穿邹巴巴的黑色长袍的。
由于是春天,又是热闹的歌女演出,观众都穿着色彩丰富的丝绸锦缎。
上面有的绣着金钱,有的绣着云霞,都在彰显出主人的富贵。
老人四处张望着寻找空位,小厮走了过来。
当老人出示最廉价的蓝色门票时,小厮好像赶乞丐似的挥了挥手。
“你要不要坐这里?”老人走到二楼刘力包厢时,刘力对他说。“刚刚不该赶你走的”
两人用的包厢里,刘力一个人坐也显得孤单。
老头用沙哑的声音向刘力道谢。
他手上拿着布袋和看起来已经用了十年、已经很旧的油纸伞。
刘力以为他就是来看热闹的,却发现事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演出道最精彩的部分,他也从来变过表情,也没有为演员加油,脸上面无表情。
“这场演出很好看。”
即使听到刘力这么说,他也只有挪动一下眉毛而已。
当歌舞表演快要演完的时候,老人说了声“抱歉”,便站了起来。
刘力以为他回船仓里休息,没想到他拿了两盘野生土筆回来,然后递给刘力一个。
刘力拿出钱袋准备付钱,他摇了摇头。
春天到,土筆会先后从横卧的根状茎上破土而出两根直立茎,三月中旬直至清明出土的茎有十几公分长,顶上长着圆圆尖尖的头,形似一支毛笔,故称笔头草。
清明时,土筆的另一根直立茎出土,越长越高且分叉,高及人肩。
这两根地上茎虽有高低之别,但都是一节连一节的生长增高的,因又称节节草。
当刘力和老头吃着野生土筆,喝着浊酒相视而望时,老人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小哥年几何?”老人问刘力。
刘力回答二十六岁。
老人说“看起来只有二十岁。”
然后,他又笑了笑,嘴角的皱纹上,沾上一坨野菜叶。“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老头沉思了一下“你是在日本经商吗?”
“不,是来随便看看的。”刘力随口一说
饥肠辘辘的刘力无法靠一盘野生土筆填饱肚子,于是决定去买一种船上的腌肉干和果脯。
那是海上必备的食物,陆地上也经常吃,为了方便保存带上了船。
肉密度很高,好像把一般的肉压紧的感觉,拉得细细长长后,吃的的时候舌尖上全是难言的咸涩,
刘力买了两份,老人摇摇手拒绝了。“多谢小哥,我不太喜欢吃那个。”
然后,他又告诉刘力:“我是从杭州来,在平户住了几天。”
“平户的樱花很有名。”老头好像在回味什么
刘力点头道“你去看过?”
“这次就是专门去看的。”老头有些感慨
刘力有点疑惑“我没太注意,中国也有很多好看的樱花啊”
“......”
老人沉默了片刻,但他的视线并没有追随演出。
“你觉得野生土筆和肉干哪一个比较好吃?”他一边用手擦嘴巴,一边问。
“差不多吧。”刘力回答道
“你不觉得看樱花时,野生土筆特别好吃吗?”“而且要在踏春的时候。”老头肯定的说
“对啊。”刘力只能顺着这个奇怪的老头说
在早春的大太阳下,看一场浪漫的樱花时,野生土筆顿时摇身一变,成为日本无可取代的食物。
吃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只是在日后,在远离太阳和运动时,他才会变成一种幸福感的象征,回味无穷。
那不是大脑、舌头或是胃而已,而是全身都在回味这种感觉。
“二十年前,我年轻的时候,和一个日本女人住在一起,生了一个儿子。一家三口很幸福,之后,我们曾经一起去过日本参加樱花节日,一家三口人一起吃野生土筆。你或许不相信,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野生土筆。土筆的味道,真的是妙不可言。”
“现在呢?”刘力问。
老人垂着眼睛说:“她早已去世。”当刘力问到他儿子时,他一言不发地摇摇头,于是,刘力不再问他家人的事。
一场歌舞演出之后,还有一场演出,老人却站了起来,拿着布袋子,布袋里放着旱烟、冥钱和蜡烛。
“和你一起吃野生土筆,幸甚之至”弯腰抱拳时,老人说道。
“客气,客气。你不喜欢看演出吗?”最后,刘力回礼问他。
老人却回答说:
“不,我讨厌优伶。但我儿子喜欢,他很喜欢一个名楚霸王的角色,我只是顺便看看。”
说着,老人离开演出船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