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若无其事地回答,如果忽略我此时因为恐惧而紧绷的后背的话。
她叫我“姐姐”,是否意味着她就是信息里我需要保护的妹妹呢?当然,前提是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坐到餐桌上时,妈妈脱下罩裙,露出身上穿着的蓝色短袖,依旧是我记忆中熟悉的面庞,我下意识呼出一口气,要是再让我看见另一个马赛克脸,我不确定我脆弱的心脏是否能承受这一切。
桌上摆着三人份的饭菜,在诡异中的“正常”往往更让人觉得恐怖,因为那儿童用塑料碗里装着的饭显然不是为我准备的。
“姐姐,我的饭分给你吃。”妹妹去厨房拿了一个碗,如话里说的一般把自己那份饭分给了我。
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何会有人被排除在外,我看见了第一个穿着白衬衣的人,是爸爸。
作为房地产公司销售经理的他穿白衬衫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偏偏我收到了早上的短信。
这是个已经崩坏的世界,我提醒自己不能用以往的思维来评判一切。
他先是和妈妈打了招呼,再是和妹妹抱了一下。
“吃饭吧。”妈妈招呼道。
早餐便这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切都正常的过了头,那句【小心穿白衬衣的人】和【切记保护好妹妹】让我留心着爸爸和妹妹的一举一动。
“啪嗒——”
妹妹的叉子掉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失误罢了,可她脸上的马赛克却在疯狂的变换图案,瘦小的身子也在不停颤抖。
“别动,我帮你捡。”我按住她从椅子上下去的动作,弯下腰去够那个落在不透明餐布角边的叉子。
伸手的动作勾起了餐布的一角,在这被撕开一角的黑暗中,我看见了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幕。
仿佛雨后被众人踩踏过的泥土路般凹凸不平的灰黑色触手表面生长着或大或小的瘤块,少数区域有反光的粘液依附着,像是鸡眼弄破后的脓液,它们像蛇一样盘曲、游走,一时间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少条。
妹妹的抖动更剧烈了,仿佛连接触到的餐布都在跟着震动。
我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掀开她腿前那块布,那丑陋无比令人作呕的触手正慢慢爬上妹妹的大腿,甚至有更欲向上的意识。
顾不得恶心,我抓着那根触手的根部,用手里捡到的叉子狠狠刺了上去。
儿童用的叉子并不尖锐,哪怕不能刺入表皮,钝器在力量下带来的痛感仍不可小觑。
“嘶——”
我听见一声闷哼,那条缠上妹妹腿部的触手知痛迅速撤回了,与剩下的那几条搅作一团。
“把这个洗了,再拿一个新的吧。”我对她说,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
妹妹丝毫不犹豫地便跳下椅子跑去厨房洗叉子了。
打发走了她,我才注意到爸爸脸部露出的皮肤上也开始分泌如同那触手表皮一般的粘液了,亮晶晶的,仿佛被人用鼻涕糊了满脸,笑容也愈发诡异,嘴角咧起的弧度显然突破了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
简直像极了怪物,倒不如说,桌上除我以外的两人都是怪物。
爸爸此刻拿着馒头的左手已经变幻成了触手卷着馒头,另一只手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餐桌上蠕动。
原本以为最正常的妈妈,左手也毫无征兆地变成了触手,虽不是与爸爸一样斑驳的灰黑色,表皮显得更加光滑没有瘤块,但那红得发紫的色泽却让我觉得那是与恶心不同的,浓浓的窒息感。
而现在,妈妈的触手正向着身后厨房方向的妹妹伸去。
我只觉呼吸一滞,初见时震惊的余波并未让我来得及做出反应,待我回神高举叉子准备刺入那根触手时,它已经牢牢缠上了妹妹的身体。
不,信息里只说要小心穿白衬衫的人,且信息第四条说遇见危险就大叫妈妈,更说明比起敌人,妈妈更像是保护者的身份!
在叉子距离红色触手不过一厘米的距离,我停下了动作。
我在赌,赌我的推测是否正确,赌对了,就不用分神关注妈妈,能更仔细小心地留意爸爸的一举一动,赌输了,就只有接受惩罚。
红色的触手在收缩,像蛇进食前将猎物勒至窒息的动作,我从未如此清楚感受到过心脏这么剧烈的跳动。
“你还小,洗也洗不干净,放着先吃饭。”触手将妹妹从厨房带回餐桌后缓缓抽离,可妹妹的呼吸似乎依旧不畅,仿佛仍有无形的触手裹紧着她。
我暂且因为妈妈收回触手的动作松了一口气,尽管可能不是与我们同一边,但好歹没有威胁生命。
一顿早饭吃得味如嚼蜡,所幸后续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爸爸妈妈也重新变回了平日里“人”的模样。
今天本是周六,爸爸却一如既往地开车前往公司,妈妈独自一人在厨房忙碌着,妹妹拿着玩具铲,问我能不能带她去沙堆上玩,我笑着点头。
推开家门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第二条信息里说的“眼睛”:邻居家的门前、声控灯的正中央、楼梯扶手的拐角,半空悬空的电线……密密麻麻又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眼睛”。
它们无一不紧闭着,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眼皮光滑毫无褶皱,像是坠入甜蜜梦境的少女的眼。
诡异,密集恐惧症的人怕是看上一眼便会浑身叫嚣着难受,光是想到这一双双眼皮下是无数颗圆溜黑瞳白仁的眼珠,我都要吐了。
“走吧。”我牵着妹妹走到沙坑玩耍,看着那些与妹妹同龄的孩子们一起大笑的场景,总让身处崩坏世界的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光明与希望。
我坐在公园长椅上,总觉得这世界时间的流速被加快了,才刚吃完早饭,这天就已经快到傍晚了,想掏出包里的水瓶喝口水,才恍然记起方才妹妹和我说她去给一个叔叔送水了。
我扭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时,浑身的血液仿佛就在这一刻凝滞了,此刻牵着她手的人穿的是白衬衣!
我在心底一边唾弃自己竟然在这一时愉悦的氛围下放松警惕,一边快速追了上去,为了不让白衬衣有所发觉,短暂思考后,我准备借口妈妈打电话要回家叫住妹妹。
“妹妹——”
“嘭——!!!”
明明话都涌到喉咙口了,我与他们之间不过短短三米的距离,白衬衣男人突然变幻成了一条褐色的巨蟒,牵住妹妹的手是他的蛇尾,而他此刻正层层叠叠,圈圈缠绕在妹妹身体上,与她的瘦小形成醒目刺眼的对比。
仿佛玩乐一般将她高高举起,逐渐收紧力道,紧接着在我未道完的语音之下,于半空绽放出一朵血色的烟花,染红了上方,染红了地下,浸红了我的视野:像是灰的底图被甩上了几滴红色的燃料,而后一步步被染红涂满。
遍地都是扔在抽搐的块状马赛克,强烈而杂乱的耳鸣一瞬间充斥在我的耳边,我呆滞地望着巨蟒裂开着的血盆大口,上扬的弧度仿佛是对我***裸的嘲笑。